代大权,1954年生于北京,汉族。1982年西安美院版画专业本科毕业,获艺术学士学位;1988年硕士研究生毕业,获艺术硕士学位。曾任西安美院版画教研室主任,现任清华大学美院教授、硕士学位研究生导师,绘画系副主任。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美术家协会版画艺术委员会委员、全国版画家协会理事、中国美术馆评审
中国当代版画缺了什么?——通过第十六届全国版展看当代中国版画
中国新兴版画自上世纪30年代“启动”以来,经过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发展至今,和当下整个国际版坛的情况相比,我们可以说已经不缺什么了。人家会的,我们如今也都会了;人家搞得出来的,我们也都搞得出来了;人家有的版种、样式、观念、手法,我们也都有了。在近几年的各国际版展上,各种名目的奖牌我们也都拿了,手捧一本本“国际版展”的图录,也不再觉得有什么陌生的面孔。是的,我们已不再是西方的盲从者,不再是“歌迷”、“影迷”、“球迷”的角色,我们已是国际版画舞台上春色与共的竟技者,我们已有足够的能力在国际版坛上以我们自己的价值观、艺术观说东道西、评优论劣。一句话:中国版画已到了该独立考虑自己问题的时候了。那么,作为一个有五千年文化的袂涣大国,作为正身处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时代的中国版画,我们目前的整体状态又是怎样的呢?我们又当如何“与时俱进”呢?通过刚刚在合肥落下帷幕的第十六届全国版展,我们可以窥见到当下全国版画的基本状况。总的来讲,特别是近十多年来,版画通过对自身形式语言的一段特别投入的关照,以及对全球国际版展的普遍介入和融汇,中国版画的确在制作技术和工艺方面已达到空前的水平,过去生疏冷门的“三版”,也达到前所未有的普及,作为“创作版画”来说,中国版画在这些方面已和国际版坛的“先进水平”基本“扯平”。这一事实是有目共睹的,这一次的十六届全国版展就再次验证了这一点。然而,对于大多数亲身目睹了这届版展全貌的观众,以及包括多数的评委来讲,可以说是在欣喜之余,普遍感到了某种驱之不散的缺憾。当人们走出那刚刚落成的恢弘壮观的会展中心,离开你刚刚置身其中的色彩纷呈的展厅,当我们的热情趋于平静的时候,当我们来回眸渐渐冷却的记忆时,我们不禁会对自己发问:那真正震撼人心、打动知觉、令人久久难以忘怀的作品在哪里呢?
是的,我们曾在展厅久久地徘徊,有些人是一次、两次、三次的前往观摩,细大不捐。尤其对那些被告知获奖的作品,特别对那些获大奖的作品,人们更是反复地观看,力求读透和记住它们。但是,评委的权威,概念的解说,在艺术的客观规律面前终究显出它的脆弱和无力:人的记忆只留下那些被美和真情所打动的作品。的确,获奖的作品是相对优秀的;某些未获奖的作品也有优秀的。但是我们这里谈的是“力作”。整个展览看完,那能真正震撼人心的力作在哪里呢?古元的《刘志丹》,李焕民的《初踏入黄金路》,吴凡的《蒲公英》……那些不靠宣传、不靠评奖、也不靠反复做广告就让人过目不忘的作品到哪里去了呢?我们在展厅中不难看到的是那些制作精良的作品,简直是一副比一副精良,这些作品有抽象、有具象、有人物、有风景……,它们应有尽有。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不知所云,或者令人确信它们本来就无话可说,这令我想起小时候就记住了的列宾形容当时某些俄国画家的话:“他们就像莫斯科上流社会的女人,虽然会说一口流利的法国话,但她们不是没有话要说,就是说一些最无聊的话。”
更有趣的是,在此届版展评为金奖的四幅作品中,一幅是抽象的铜版,其余三幅都是风景,这如果说不是评委们的故意导向,难道是中国版画在版画的本体语言上刻意探索了十几年,“三版”也发展了十几年,反倒找不出表现人物的“语言”来了吗?难道是因为对于版画自身的“观照”与“内省”太多,就“超脱”到忽略我们自身的存在了吗?车尔尼雪夫斯基说“美是生活”(尽管“美”是什么,是哲学家们至今争吵不休的问题),难道我们自己过去和现在的生活就简直不是生活,以至我们今天十三亿人口投身改革开放,日新月异地迎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生活也简直不是生活,简直找不出美,简直不值得“精进”了的当代中国版画去着力“观照”和表现吗?当然我们不是说的题材问题,表现人物题材的作品也并不少,特别是等到全国美展、全国版展之类“官展”的时候,一般也不用担心缺少人物,特别是不用担心缺少“主旋律”式的人物作品。但我们这里谈的仍旧是“力作”。那类毫无真情、迎合取媚的作品无论其“题材”和表现的“主题”是什么,是不值一谈的。
文章写到这里,夜已深了,无独有偶,在略事休息的片刻,我信手翻弄一本书,那页恰是李松先生(前《美术》、《中国美术》主编)的论文《重读三四十年代的版画》,结尾有这样一段,我全文开列:“以先后举办过的十四届全国版展为届标的中国当代版画创作,做出了举世公认的成绩。当初参加木刻讲习班的学员只有13位青年人,现在版画创作队伍已是成千上万了,当代版画作品无论是艺术观念的更新、题材内容的拓展、表现技巧的精进都是以前无法望其项背的。然而观众们也常常提出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现在的作品往往不如三四十年代那些尚不够成熟、完善的作品那么耐看,那么真挚动人,那么过目难忘,那么具有持久的艺术生命力?”
从这段文字来看,中国当代版画的这种状况也并非只是十六届独有,至少追溯到十四届前后,以至近些年来可能一直都存在这种情况。(昨日在电话中与省画院的一位国画家聊到此事,她说国画界的情况也是一样,那种有力度的作品和过去年代比是太少了。)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们近些年来天天都在讲“弘扬主旋律”,为何中国当代艺术家——范围还是说小点吧——版画家,反倒越来越“疲软”了呢?我们不禁要问:“精进”到几乎“什么都不缺”的中国当代版画,到底缺了什么呢?
我们说:它缺少的是“精神”。是那种作为艺术灵魂的“精神含量”。当然,提到“精神”就要提到人,提到艺术家。在这个问题上歌德说得好:伟大的人格产生伟大的精神。即对于艺术家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伟大的人格”与“诗的精神”。一个人格疲软,精神委琐的人,无论他用什么“语言”来说话,我们能指望他说出什么来呢?
想想吧,我们的许多艺术家平时在想些什么呢?职称考核,职位竞争,人际关系,子女考学,获奖拿牌,购车买房……现代的快节奏将这么多的问题搅在一起,一个艺术家的负担何其之重?(这比起一些人所抗议的让版画承载的“负担太重”来说,真不知道要重多少倍?)当然,并不是说艺术家的这些生活就不是生活。如果他们能诚实地观照和反思自己的生活,兴许也能画出好的作品。但是,正像评论家尹吉男先生曾说的:他们好像视自己的生活就简直不是生活。到了要参加大展或有什么“任务”来的时候,他们就会赶紧拖着自己沉重混乱的头脑,带着全自动相机,奔赴工矿农村、长江黄河、抗洪前线、西部开发等,实行“万里采风行”(特别是如果他们有公款条件的话),将这些他们平日既不熟悉,也不思考,既不关心,也不感动的“素材”抓到手之后,即使他们很“投入”地进行“主旋律”式的创作,我们又能指望他们画出什么来呢?我们能指望他们画出《黄河大合唱》式的旋律?或是《初踏黄金路》的喜悦?抑或《藏族女孩》的美丽?我们这些早已习惯于“快节奏竞争”的画家,你又怎么指望他画出齐白石那样淳朴的小虫与游虾呢?就是画人体,又怎能指望他们画出古人的静穆呢?一句话,中国当代版画精神含量的苍白,根本的症结就是在于我们当代艺术家自身精神的疲软、浮躁与委琐!我们不能要求所有的画家全部都为创造版画的精品力作去献身,因为人各有志,人各有求,人各有各的活法,但是对那些有意要想创造精品力作的人,我们应当指出:光靠技术的精进、材料的更新、“观念”的“前卫”,抑或靠“题材”的“重大”等等,都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我们要想真正创造出不愧时代、不愧民族的永驻魅力的精品力作,惟有真正振奋起自己的精神,真正关心和投入到我们时代和人民的生活中去,诚实地遵循艺术的规律,才能使我们的版画艺术真正无愧地汇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洪流。
黑龙江省美协副主席黑龙江省版画院院长张朝阳
原载《美术》第42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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