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罗马神话是西方文明的始祖和源泉,具有卓越的天性和不凡的想像力。地中海沿岸生活的古老部族对自然现象,对人的生死,都感到神秘和难解,他们不断地幻想、不断地沉思,向外寻拓生活空间,崇拜英雄豪杰,演绎和塑造出了一幕幕的悲喜剧和人神交织的民族英雄故事。

希腊罗马神话是西方文明的始祖和源泉,具有卓越的天性和不凡的想像力。地中海沿岸生活的古老部族对自然现象,对人的生死,都感到神秘和难解,他们不断地幻想、不断地沉思,向外寻拓生活空间,崇拜英雄豪杰,演绎和塑造出了一幕幕的悲喜剧和人神交织的民族英雄故事。这些众人所创造的人、神、物的故事,经由时间的淬炼,就被史家统称为“希腊神话”,罗马神话是希腊神话的变种和接续。希腊神话彰显的人本主义自由精神,深深地扎根在西方文化的土壤里,影响力持久而深远。古老中国文明自诞生之日起就以开放包容的胸襟接受和吸纳外来物质和精神文明的硕果,如小麦的栽培种植、马车的使用和马的驯化,宗教的传播和流布……

人们不曾想到,古代中国的欢庆节日里,希腊罗马神话人物也曾光顾和参与其中,在精神层面上给古老东方大地注入一种神奇的活力。

1 甘肃靖远出土的西式神人纹鎏金银盘

1988年,在甘肃省靖远县北滩乡发现了一件鎏金银盘。此盘高4．4厘米,直径31厘米,重3180克。盘中的图案可以分为三层。最外面的一层是相互勾连的葡萄卷草纹。每颗葡萄中心都有一个小凹点。葡萄的花下叶底还若隐若现地刻画着29只姿态各异的昆虫飞鸟,如鹦鹉、蚱蜢、蜥蝎、蜗牛、蜜蜂等。第二层被分成了12个单元,在每个单元中,左侧为一个动物,右侧为一个神头像。最里面的一层直径为9．5厘米,上体为一个青年男神,头发卷曲,上身裸露,肩扛“权杖”,倚坐在一头威武的动物上。银盘第二层的12个神像应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奥林匹斯山十二神”：太阳神阿波罗、月神阿耳忒弥斯、天帝宙斯、处女神雅典娜、海神波塞冬、天后赫拉、火神赫淮斯托斯、谷神得墨忒耳、战神阿瑞斯、美神阿芙洛狄忒、使者神赫尔墨斯、春神帕尔赛芙涅。北京大学学者林梅村释读出银盘上的一行大夏文铭文,其意为“价值490斯塔特”或“价值490金币”。林梅村认为这个银盘应当是大夏银器。日本学者石渡美江的研究指出,银盘的外圈部分、内圈部分与中心部分的狄奥尼索斯酒神像是有关的。若从图像判断地域,在葡萄藤草叶纹间配置小动物的图像,多见于从希腊到地中海沿岸的亚洲和北非的一部分。内侧部分的鸟和人物的组合图像,存在于从小亚细亚到北非,中心部分的酒神狄奥尼索斯坐在动物腰背部的凯旋图,与其说是在罗马,不如说更多地见于周边的阿提卡石棺和西亚北非的马赛克镶嵌画中,可见外圈部分、内圈部分及中心部分图像的分布地域一致。或许,城市无法确定,但可以考虑这个银盘是在2-3世纪左右在地中海沿岸的亚洲或北非地区制作,3-4世纪传入巴克特里亚并刻上所藏者的名字,在4-5世纪左右从巴克特里亚越过帕米尔高原又经天山南路传入中国。俄罗斯中亚史专家马尔沙克先生曾亲临甘肃省博物馆仔细观察该盘。他认为银盘的时代在公元1-2世纪,甚至更早。盘底圈足内有一行虚点錾刻的铭文,目前学界对其语系、族属、内容尚有争议,另有刻划的粟特文铭文,马尔沙克先生释读为SYK,他推测为器物拥有者的名字缩写。

对酒神的崇拜与此崇拜相关的语境是西方文化中具有典型意味的话题。在希腊文化中,酒神精神以高扬意志的坚强和生命的欢畅为主题。希腊人浓郁的悲剧观念和他们所信奉的酒神狄奥尼索斯有着紧密的联系。他们特别易于感受到细微而深刻的痛苦,特别深刻地洞悉到了自然和历史的破坏力量,特别需要通过悲剧合唱队（即悲剧艺术的雏形）获得意志和安慰,通过艺术重新获得生命的体味。除上述有关希腊悲剧起源的阐释外,另据有关史料介绍,有些论者认为希腊悲剧起源于祭奠上的《酒神颂》,其内容大致为哀叹酒神狄奥尼索斯在尘世遭受的苦难与再生。与此相类似的文字记载还有：希腊悲剧起源于阿提刻农村祭奠上死而复生事件的严肃表演。古代希腊原始部族都有祭祀植物神的仪式,仪式的主要内容是表现植物神死而复生的故事。这种仪式都与酒神狄奥尼索斯有着天然的联系。如果说人的天性是向往酒神狄奥尼索斯的狂醉的,那么人们又为什么非要制造出一个阿波罗的法则来约束自己而作茧自缚？这似乎成了西方文化研究的永恒命题和诱惑。希腊神话中,酒神象征的是醉狂、激情、音乐、想象、生命、本能、矛盾,起源于西亚的拜火教中的宗教仪式与酒神的这种象征意蕴是相吻合的。从这个视角认识靖远出土东罗马鎏金银盘的传入中国我们认为是恰当的。

2 宁夏固原出土的神人纹鎏金银壶

宁夏固原北周李贤墓出土。此壶高37厘米。由鸭嘴形的流、细长的颈、上立胡人之弧形的把、玉壶春瓶似的腹和喇叭形的座结合而成的稳健、奇特的造型。在腹部有三组人物图案。这三组图案叙述的是一个古希腊的神话故事：三位女神赫拉、雅典娜、阿芙洛狄忒为“谁是最美丽的女神”而争论不休,众神之王宙斯命令由帕里斯判定。帕里斯是特洛伊国王的儿子,他以英勇无畏而闻名。这是一个选美的难题,帕里斯王子斟酌再三仍无法定夺,三位女神都是美丽无比。阿芙洛狄忒向帕里斯许诺,如果自己被选中,将把天下最艳丽的女人海伦送给他。最后,帕里斯将刻有“献给最美丽的女神”的金苹果献给了阿芙洛狄忒,第一组图案表现的就是这个内容。帕里斯在阿芙洛狄忒帮助下越海前往希腊寻找海伦,海伦是斯巴达国王墨涅拉俄斯的王后,一见到远道而来的帕里斯顿生爱慕之情,趁丈夫离开王宫之际,带上珠宝首饰与帕里斯私奔到了特洛伊城。第二组表现的就是海伦手拿珠宝首饰盒与帕里斯相约私奔的内容。得知此事的墨涅拉俄斯怒火中烧,于是长达10年的特洛伊战争拉开了序幕。10年的征战与抵抗使双方难分胜负,最后,希腊军队巧妙实施了著名的“木马计”才彻底击败了特洛伊守军。墨涅拉俄斯夺回了心爱的王后海伦,这场争夺美人之战最终尘埃落定。第三组图案表现的就是头戴盔帽的墨涅拉俄斯迎回海伦的内容。有学者认为认为,铸造此壶的工匠对画面所表现的希腊神话题材并不理解,比如帕里斯两手中各持一果状物,且上面画着竖纹,显然他不知道这是苹果,而且苹果只应该有一个。在希腊艺术中海伦的脚下刻画着船头的图案,而胡瓶图案上,海伦脚下是一片空白。这说明瓶子的产地在萨珊帝国以东地区,而并非罗马。特洛伊神话和“金苹果”故事的传入说明希腊文化已经在北朝贵族的生活中有所启示和了解。

3 新疆洛浦县山普拉墓地出土的希腊神话人物壁挂

塔里木盆地是出土希腊罗马神话遗物较多的一个区域。

楼兰发现的东汉晚期一块彩色缂毛残片上,残存着十足希腊罗马式图案的赫尔墨斯头部,赫尔墨斯是古希腊神话中一个多才多艺的神,他掌管贸易、旅行、竞技等。赫尔墨斯还是众神的信使,为神祇们传递信息。他的标志是手持双蛇杖。在现代世界的一些国家中,这种双蛇杖依然作为医生或医学的一种象征。在斯坦因所发现的这块羊毛织品残片上,可以看到比较完整的双蛇杖图案。这块彩色缂毛织物,应当是从地中海地区输入的。研究表明,新疆出土的外来毛织品并非来自一个产地,而是产自中亚、西亚以及地中海周围的不同地区。例如从这些毛织品的题材及风格上来看,有的是两河流域风格的狮形图案,有的则是希腊风格的马人图案。

1984年,新疆洛浦县山普拉墓地1号墓中出土一件彩色毛织壁挂,时代为公元1-2世纪（相当于东汉时期）。这件壁挂出土时已被剪成四块,缝制成一条裤子。左裤腿上是一个倒置了的武士像,右裤腿上有人首马身图案。复原后应为一块大型壁挂,右裤腿原是壁挂的上部分,左裤腿则为下部分。壁挂上部分的人首马身图案,实际上是希腊罗马神话中的马人。整幅图案洋溢着希腊艺术的风格,高耸的鼻梁几乎与额头垂直,飘动在肩头的兽（似狮）皮隐喻着勇敢,手中的号角象征着对自己荣誉的宣扬,马的四蹄也与中国传统摆法不同；马人四周的菱格图案,却带着西域韵味。壁挂下部的武士右手握矛,立体感很强。虽然目前还不能确定这个武士像所包含的意义,但它显然具有希腊文化的特征,特别是与前面提到的斯坦因从楼兰所获彩色缂毛残片上的赫尔墨斯头像相似。山普拉古墓出土的这块彩色壁挂,由20多种颜色的细毛线织成,是一块采用局部挖织法织成的缀织物。

4 新疆营盘墓地出土的红地对人兽树纹罽袍

1995年,新疆尉犁县营盘遗址清理发掘了一个汉晋时代的大型墓地,获得文物约400件。营盘遗址在汉代属于墨山国（又称“山国”或“山王国”）,位于古丝绸之路的交通要道上,这里出土的文物,有产于中亚、西亚的装饰品,有的甚至来自地中海地区在营盘墓地中,最引人注目的是15号墓,时代为东汉中晚期。此墓的木棺外盖着一条长方形彩色狮纹栽绒毛毯,残长312厘米、宽178厘米。毛毯的主体是一头伏卧的雄狮,狮头侧视,神态和善,富于动感。整个毛毯充满西方艺术风味。棺内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性,脸上覆盖着麻质人面形面具。死者身上穿着一件红地对人兽树纹罽袍。这件罽袍基本完好,色泽鲜丽,图案精美,堪称稀世珍品。罽面上每一区由六组图案构成,每组图案之间则是长满果实的石榴树。第一、二、四、五组为人物,都是裸体的男子,高鼻大眼,头发卷曲,是典型的欧罗巴人。他们两人一对,或持盾挥矛（剑）,或单手刺击,栩栩如生。特别是他们的肌肉被夸张地隆起,更使画面充满力量与生气。第三组是牛,第六组为羊。这两组动物造型生动,姿态活泼。整个图案把希腊神话艺术与中亚、西亚艺术有机地融合在一起,令人叹为观止。墓地的发掘者认为：“M15不见墓地流行的木器、羊骨等为组合形式的随葬品。死者面罩面具、随葬冥衣、四肢缠帛等习俗也是独一无二的。墓主人服饰华丽,其外袍纹样带有浓厚的希腊化艺术风格。棺外覆盖具有异域特色的狮纹毯。15号墓十分独特的资料,显示出墓主人生前特殊的身份。联系营盘在丝绸之路上的位置以及汉晋时期丝路沿线文化交流、贸易往来的历史背景,推测墓主人可能是一位来自西方从事贸易的富商。”

5 新疆洛浦出土古印度教神话人物栽绒毯

2008年10月,新疆洛浦县公安局破获了一起文物盗窃案,收缴了5条织有人物纹样的栽绒毯,经自治区文物鉴定委员会鉴定,认为这批栽绒毯的时代为3-5世纪,为于阗国早期时代的遗物,1号毯为国家一级文物,其余4条为国家二级文物。这5条栽绒毯出土于洛浦县山普鲁乡县总闸口巴什贝孜村东南的戈壁冲沟中,距巴什贝孜村直线距离700米,藏于用石头砌成的一个长方形坑内。1号毯为“红地人物纹栽绒毯”长265厘米,宽150厘米,四边均有些残破,该毯从外向内有3层边框:最外为蓝色窄条边框,主边框红地上遍布变体动物纹,内框由浪花纹和红、黄、蓝色直线构成。毯面中央有7排32身人物图像,人物姿态各异,男女老幼俱全,人物均深目高鼻,佩耳环,在第6排前4身人物头侧之间织有3个蓝色婆罗迷字母。其他4条毯子上也有西方相貌人物图案和婆罗迷字母。留学美国的年轻学者张禾和新疆文物考古所的祁小山先生,分别在《西域研究》上对文物进行了介绍和研究。张禾考证,栽绒毯上婆罗迷字母的意思有：神,神圣,日神、月神等意思,反映了早期印度教在古代于阗的传播,具有重要的历史、语言、宗教学研究价值,是反映古代新疆与南亚大陆文化交流传播的珍贵文物。

6 新疆楼兰出土“大酒神节”题材壁画

2003年发现的楼兰墓葬壁画中的“六人饮酒图”表现的是希腊罗马神话中“大酒神节”的题材。

中国出土希腊罗马神话遗物,大多数通过南亚、中亚古代国家传入。“大酒神节”喜庆的庆祝方式,被兴起于犍陀罗地区的佛教仪式所接纳,随着佛教的传入中国,与“大酒神节”相关的酒神崇拜、丰产神崇拜也随之传入中国。公元前7世纪,古希腊开始兴盛“大酒神节”。每年3月,为表示对酒神狄奥尼索斯的敬意,都要在雅典举行这项活动。人们在筵席上为祭祝酒神狄奥尼索斯所唱的即兴歌,称为“酒神赞歌”。与庄重的“太阳神赞歌”相比,它以即兴抒情合唱诗为特点,并有芦笛伴奏,翩然起舞的酒神赞歌受到普遍的欢迎。大约在公元前6世纪,酒神赞歌开始载负盛誉,并发展成由50名成年男子和男孩组成的合唱队,在科林斯的狄奥尼索斯大赛会上表演竞赛的综合艺术形式。伟大的酒神赞歌时代也是伟大的希腊抒情合唱诗盛行的时代,并促进古希腊戏剧、音乐艺术的发展。古希腊的悲剧和喜剧源于“大酒神节”。

古希腊“大酒神节”里被祭祝的酒神狄奥尼索斯是葡萄酒与狂欢之神,也是古希腊的艺术之神。据最流行的传说,他是宙斯和西姆莱公主所生的儿子。宙斯的妻子赫拉劝诱怀了孕的西姆莱公主请求宙斯现出本相,以证明爱情的神圣性。原来,宙斯与人间女子相爱时,都以化身出现。在西姆莱的请求下,宙斯表示同意。宙斯是希腊宗教和神话里的主神,他的威力太大了,西姆莱这个凡间女子无法承受,结果被雷霆击死。宙斯从西姆莱的腹中取出未足月的胎儿,缝入自己的大腿。宙斯在这段时间里成了瘸腿。儿子足月后出生,取名为“狄奥尼索斯”,意思是“宙斯瘸腿”。这样,狄奥尼索斯出生过两次。

酒神的表征是一个由常春藤、葡萄蔓和葡萄果穗缠绕而成的花环,一支杖端有松果形物的图尔索斯杖和一只叫坎撤洛斯的双柄大酒杯。希腊国家博物馆的古币馆中陈列着一枚铸有狄奥尼索斯头像的古希腊钱币。酒神面带希腊众神所共有的平静表情,他的头发用葡萄蔓结成发髻,葡萄叶装饰着他的前额,犹如头戴王冠。这突出地显示了神与葡萄酒在古希腊被人们仰慕的虔诚而特别的心境。

（作者系甘肃省博物馆研究员）

（责任编辑：胡莹）